《12》
今天,是我和歐吉桑結婚12週年的紀念日。依照慣例,我總是免不了要發表一點感想。
不過,這次的感言有點不太一樣。今年,我想談的是 — 「真命天子」。確切的說,應該是我不相信有「真命天子」這回事。
什麼?你一定在想,希妲拉不是口口聲聲喚歐吉桑為今生摯愛,怎麼現在寫出這樣的言論,一下粉碎了多少對幸福婚姻滿懷憧憬的少女心?!
但是,大部分結婚多年的人妻大概可以理解我的想法。所謂的「真命天子」,說穿了,不過是時間點的問題。常言道「出現的早不如出現的巧」;就在我厭倦流浪生涯,也看遍愛情地圖裡的不同風景,心靈上極端渴望安定的時候 — 歐吉桑出現了。
那年,我30歲。憑著豐富的戀愛履歷,很快發現這是個「實際內容和包裝完全符合」的男人。在心態上,我也不想再談看似纏綿悱惻、其實是歹戲拖棚的遠距愛情;因此,短暫的鑑賞期一過,Mr. Right Now火速升遷為Mr. Right。帶著一只皮箱和一張單程機票,我毫不遲疑地奔向歐吉桑的懷抱。
只是,儘管來到了最富盛名的浪漫花都,我對婚姻倒從不存任何幻想,這從我不辦婚宴、沒拍婚紗、至今無名指還是沒有婚戒可見一斑。於我而言,那些不過是形式,而所有的形式,都是做給別人看的,但是 — 生活 — 卻是自己得過的。
婚後的巴黎生活,可不是每天吃馬卡龍、喝波爾多紅酒,然後三不五時在臉書上po閃光照,就為了讓親友按讚按到手酸那麼簡單的事。在兩人的婚姻關係中(當然,台灣那些很愛越界合演的公婆姑嫂絕不是希妲拉可以忍受的,故不在本文的討論範圍內),長年的朝夕相處,彼此見到對方最真實的面貌,柴米油鹽的日子逐漸囓光最初的激情;孩子的出世,更是壓扁羅曼蒂克的最後一根稻草,讓兩人的關係頓時從情人升華成家人。那意謂著,上演文藝動作片的時間減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更頻繁的家庭倫理悲喜劇。
所以,希妲拉和歐吉桑的婚姻能夠毫髮無傷的延續至今,或許也跌破了許多人的眼鏡。畢竟,大部分的時間,我都活在自己的夢遊幻境裡:為了一部王家衛的電影,老計劃著要移民去阿根廷;讀了紐約時報的一篇專文,便訂了機票飛往某個罕為人知的希臘小島;看到一張國家地理雜誌上的照片,馬上就帶著三個稚女,在最冷的季節去冰島尋找極光仙子。
這時,理性又務實的歐吉桑,總是含笑包容我那些瘋狂的念頭,然後埋首繼續處理那些我厭惡的日常雜務,比如和最官僚的法國公家機關打交道。
這樣的一個男人,其實是不怎麼浪漫的,但他卻以他的方式默默地守護了我12年。從相識的第一天起,他便清楚我不會是個順從的老婆。即便身為人妻和人母,我還是個獨立完整的個體,他無法左右我的思想,而我也不是他的附屬品。他尊重我的精神自主,並且賦予我最大的自由和個人空間。坦白說,全世界恐怕也只有他忍受的了像我這樣的女人。
夏天在愛琴海度假時,我們見到了許多身穿全黑粗棉長袍的老婦人。
「在希臘,那樣的衣著表示她們是寡婦。」歐吉桑對孩子們解釋。
「媽麻,那如果有一天爸拔...不在了,妳也會那樣穿嗎?」這是二女兒的特殊天賦,問話總是一針見血。
「妳們的媽麻...」歐吉桑促狹地對我眨了眨眼:「我相信,不管身置任何狀況,她都有辦法把自己活得精彩有趣。」
我的思緒不禁飄回一年半前,當他在醫院接受腦瘤手術,失心瘋的我在家裡來回踱步,乾枯的雙眼卻再也擠不出一滴淚水。
「別這樣說嘛!」我兩手勾住他的脖子,定定地凝視著他:「好歹我也會換上一件黑色蕾絲迷你裙,上酒吧買醉哀悼幾天吧!」
這就是我們的相處模式。即便像生離死別這麼嚴肅的話題,我們仍是毫無顧忌的笑談而過。
婚姻如飲水,冷暖自知。每段愛情都有它獨特的面相,這世上沒有任何兩性專家能夠把一個模式成功地複製到所有的感情裡。至於...你問我婚姻到底是不是愛情的墳墓,老實說,我也還無法下最終的定論。不過,對希妲拉而言,當年連敘利亞沙漠都能獨闖了,這天底下還有什麼地方是她不敢去的呢?
最後,還是來首伍佰的歌(https://youtu.be/IE06OrYg_qk)做為希妲拉和歐吉桑結婚12週年的心情點播吧!